乾以易知，坤以简能；易则易知，简则易从。白话详解

　　乾以易知，坤以简能；易则易知，简则易从。白话详解

　　“乾以易知”，《系辞传》的作者说乾因为平易，就很容易为人所认识和了解。这个“易”字本来的意思是平常，指日常生活中不断重复出现的事物，是平易而不是容易，当然勉强也可解作容易。

　　“坤以简能”，“简”是简单而不繁琐，因此很容易为我们人类掌握和实践。三十年前，高亨教授的《周易大传今注》（齐鲁书社，一九七九年版）对这句话采取了与传统不同的解释。他认为这两句中，“乾以易知”应该读作“乾以易智”，与接着的“坤以简能”一句，“智”和“能”是相对成文的。“智”本是指聪明，聪明即是灵巧、巧妙，所以“智”即是巧。于是他用这一观点，认为这两句话是说乾道因为平易而呈现它的巧妙，坤道则以它的简略表现它的功能。这个说法可说是非常清晰，亦可说是非常有道理。尤其是道家的后学，很喜欢把“智”和“能”相提并论。因此说《系辞传》受到道家哲学影响，采用“智”、“能”互相对称，亦是未尝不可。故这种说法，各位也可以考虑。虽与传统说法不同，却有一定的道理。

　　为何“乾易”、“坤简”呢？“易”和“简”其实就是说到乾坤的德性问题。乾坤的德性是什么？第一是没有人类个人的感情作用。第二是不需要用人类主观、尚未达到真理的知识指导我们去有所作为。因为乾坤所表现出来的自然规律，是客观存在、自然而然的。有了这一规律之后，它并不需要有所作为，就令宇宙之间的亊物，依循着这一规律去发展。故从古代道家的观点来说，它就是自然、无为、自动、自

　　发，甚至可以套用老子所说的“无为而无不为”，用它来形容天地的规律。

　　何谓“无为而无不为”呢？“无为”就是没有任何无谓、不合理、加多减少的外来力量。就我们人类来说，即是不要用不健全的知识、不要用个人的爱好，来作出任何行动，这便是“无为”。但老子所说的“无为”，背后更重要的是“无不为”，意思是没有任何事不做，即不停地“为”。只不过这个“为”，不是人类感情意志的“为”而已。

　　或者我说一个不是很适当的比喻。各位想象一下，为何人造卫星能够围绕地球运行呢？当人造卫星由地球发射的时候，人们用尽一切的人力作为，可说是殚精竭虑，令它飞行的速度达到第一宇宙速度，才可以抵消地球的万有引力而又不会超过它。如果这速度比第一速度小，它就会跌落地球；如果超过地球的引力，它便会飞出地球，在太空漫游。要控制其速度，可说绞尽脑汁，有为之极。但当科学家把卫星放射到最适当的高度、又刚好达到第一宇宙速度而不超过，那它便刚好抵消地球的引力。于是根据牛顿“物体如果没有外力干扰，运动的永远运动，静止的永远静止”的力学定律，这个运动着的人造卫星，就永远环绕地球运行。当人造卫星开始了环绕地球运行，人便不再控制它，让它自然运作。从这时候起，人造卫星自身变成了什么也不用做，这便是“无为”。它自我什么也不能做，没有了任何自由，但却日夜无息地在轨道上运行，自动自发，就叫作“无为”也就是“无不为”。当送人造卫星上天空时是有为，当人造卫星遵从自然规律环绕地球无息地运行是无为。试问到了那时，人造卫星需要自己劳心劳力才能运行吗？

　　“易”和“简”就是这种性质。所谓“乾以易知”，乾的规律与宇宙任何规律本来都是复杂到极点的。但如果我们掌握其基本的规律，就明白它类似人人通晓的牛顿力学定律“运动的永远运动，静止的永远静止”。“乾以易知”，就是乾通过这种平易，顺从规律而行，便让人很容易理解这个宇宙最重要的基本原理。“坤以简能”，说的是只需依循规律，不需劳心劳力，作为自然达成。人造卫星依着轨道运行，不是顺着自然规律吗？又例如上司叫你做什么，你跟着他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，是不是可以很轻松愉快地完成？当然不同的是人要思考，但人造卫星开始在轨道运行，却是不用去思考的。“坤以简能”就是指这种情况。晋朝韩康伯的《系辞传》注解有权威性。唐初《周易正义》的《系辞传》就是采用韩氏注解的。他便是这样解释的：“天地之道，不为而善始,不劳而善成。”天地的规律，不®要有所作为，自然就巧妙地开始。不需要人的辛劳工作，便自然依次完成。这就是“易”和“简”的意思。各位请从人造卫星触类旁通，便可透彻明甶了。所以说传统的解释是对的，高亨教授的解释亦不错。这是因为大家都讲出自然无为、自动自发的意思，乾坤只是依循宇宙最基本的原理，就能够控制一切。

　　或者再多说一个也许不太适当的例子，各位如学过西方的数学，曾否留意几何学是根据几个公设开始的？再由这几个公设一直发展到复杂的欧几里德氏的几何学。几何学或者代数学，往往是根据最初几个最基本的公设，就能引申、发展形成复杂深奥的数学体系。那几个公设，即等如宇宙最基本的原理。整个宇宙原理就是由这几个最基本的原理演变出来的。遗憾地，数学虽然是我们公认最接近真理的科学,但所有数学的公设都有问题。例如我们说A+B=B+A或1+2=2+1，但硫酸加水是否等如水加硫酸？我们知道结果一是稀硫酸，一是造成爆炸，当然我好像在诡辩。但今天我们的新数学，A+B并不等如B+A。此外，公设说通过一点只能作一条线平行另一条线，罗巴切夫斯基几何学甚至说通过这一点，可以有无限条线平行另一条线。欧几里德氏说平行线永不相交，而黎曼几何学则说去到无限远则可相交。由此可知，所有的公设都有问题。因此，我们地球上尚没有绝对真理，只是相对真理而已。数学已经是最接近真理的学问，但几个公设都出现问题。所以今天的物理定律类似更高级的公设，迟早会产生问题，需要作出修改，那人类的学问又可前进一步了。至于易学上所阐发的宇宙基本原理和数学的公设，同中亦有相异之处：数学公设内容精确，易学基本原理叙述模糊；数学公设后来常受考验，不得不另外创建新的数学系统，易学基本原理则到了今天仍然尚没有违背科学新说，可说是虽旧而弥新！

　　回到正题，一些事情表面上看虽然复杂至极，但当我们掌握原理后，便变得非常简单。所以说不懂得便艰深，明(1便容易。“乾以易知，坤以简能”，就是这一意思。“易则易知”，因为“乾道”平易，所以容易为我们人类所了解。“简则易从”，因为“坤道”不复杂，所以普通人都很容易遵从这一规律去办事。

　　乾以易知，坤以简能。

　　“易”是容易，“简”是简单，“知”是知识，“能”是做。这句话的意思是说，乾用容易来知，坤以简单去做。

　　晋人韩康伯注《系辞传》说：“天地之道，不为而善始，不劳而善成，故曰易简。”我看韩康伯讲得好。《易》讲易、简，实际是讲自然。这就涉及到天地和万物生成的问题。这是个大问题，古人对此有许多看法。

　　《说卦传》所保存的《连山》、《归藏》二易遗说,认为“帝出乎震”，“万物出乎震”，“神也者，妙万物而为言者也”。这是说天地及万物生成靠的是上帝或神。

　　老子则说，“有物混成，先天地生，寂兮寥兮，独立不改，周行而不殆，可以为天下母。吾不知其名，字之曰道”，“道生一，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万物”，“人法地，地法天，天法道，道法自然”，“天下万物生于有，有生于无”。可见，老子讲“道”，虽没讲神，实际却是神。因此，老子的思想是唯心的。

　　对天地和万物的生成，古人也有持怀疑者，如《庄子•天运》说“天其运乎，地其处乎，日月其争于所乎？孰主张是，孰维纲是，孰居无事推而行是？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巳邪，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”，就曾对天地的生成表示了怀疑。

　　外国人讲第一推动力，讲上帝或“绝对精神”。而《周易》认为是自然，不是上帝或神，也不是道。由此可见，《周易》是唯物论。